第一章

  我来到皇宫,却发现人们都心照不宣地遵守着一些不可思议的规定。

  宫中没有蛇和乌鸦,不要相信身边离开的人,窗户纸上没有眼睛,不要向右转……

  可是,我……是谜吗?

  1

  “一,不要去谜殿,

  二,不要在晚上戌时之后出来,

  三,不要去没有红灯笼的地方,宫里没有蓝色灯笼,

  四,宫里没有蛇和乌鸦,

  五,不要相信离开过你身边的人,

  六,窗户纸上没有眼睛,

  七,在一切地方都不要向左转,

  八,不要相信穿着黑色衣服的人,

  九,睡觉时床下没有东西,

  十,白天可以和宫中的白猫玩耍,申时之后不要靠近它们,

  十一,带着红色簪花的宫女是可信的,

  十二,皇后和陛下是可信的,

  十三,如果违反了规定,可以找带着银色面具的人。”

  雪白的宣纸上如是写着。

  穿着宫衣的嬷嬷一脸严肃,朝我深施一礼,“应公主,您应该记好了,既然您来到这里,就要做出承担责任的准备。”

  我怔怔听着,却只觉着好笑。

  这算哪门子的宫规?

  身后的小姝立马不乐意了,皱着眉:“我们公主可不是来当人质的,你们怎敢如此欺辱?”

  那位嬷嬷闻言深深看了我一眼,却没辩解,只是又微微低下头:“应国与我国交好,让应公主助我们一臂之力,感激不尽,只是……”

  “公主还是记住的好,毕竟会死人的。”

  我漠然地观察着这嬷嬷的神情,却没见到一丝玩笑与轻鄙,只有严肃和郑重。

  我敛了心神,微微颔首:“多谢嬷嬷,我这就回寝宫,可否劳烦带路?”

  嬷嬷平静地垂下眼:“向右走,总会到的。”

  我微微皱眉,疑虑更甚,拦住了张牙舞爪的小姝,转身走去。

  小姝跟在我身后,脸上在转身的瞬间没了孩子气,冷静道:“姑娘,您没有五公主的纯阳命格,万事小心。”

  我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一抬头,却发现面前凭空多出了两条路,左侧的在不远处有一座寝宫,上面挂着牌匾“茗殿”,正是我将要去的寝宫。

  我顿住脚步,深深望去。绛红的墙壁掩映在树冠之下,阳光明晃晃地照着牌匾,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。

  可是我知道,一但走进去,瞬间就会成为猎物。

  我毫不留恋地转过头,径直选了右侧的路。

  一只乌鸦从我们头上不甘地飞过,嘎嘎叫着,瞬间被小姝用特制的机关弩射下来。

  它被射中的一刹那,身体忽然陡然悄无声息地变幻成一团黑雾,如墨色晕染般消失在天空中。

  我平静地用火折子点燃箭矢,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,直起身:“越来越准了。”

  小姝带着笑意的应承声响起,我却陡然一凛,极快地转过身。

  小姝微微有些错愕地看着我:“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

  我眯起眼,毫不犹豫地把袖中的匕首插向她的心脏。

 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,却在身体逐渐变为黑雾是粲然一笑:“哎呀,被发现了呢。”

  我无动于衷,手中匕首依旧寒芒凌厉,并无污渍。

  小姝在说话前总会叫我一声“姑娘”,连这个都没注意到。

  所谓幻术,倒是不如白佑说的那么难。

  ……

  又走了约一盏茶,我和真的小姝才远远地看到了茗殿。

  这皇宫也真是稀奇,若是按一直向右,皇宫怕是个圆圈才对,可我们这一路上竟没有看到其他的寝宫。

  茗殿中已经有婢女小厮在洒扫,见我纷纷行礼,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,死板僵硬。

  就好像,已经没有值得开心的事了。

  我走进内殿,脱了外袍换上蚕丝的里衣,盘腿坐在床榻上,摸着那把精致华美的匕首,多日的委屈倾泻而下,嘴一瘪就哭了出来。

 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!

  白佑他把我捡回来,结果就这样,什么公主,明明就是替那个五公主送死的!

  小姝进来,一惊:“姑娘姑娘,别哭呀!国师他……他肯定是在意你的!”

  我正掉着眼泪,忽而听到了细微的摩挲声,心下一凛,敛下心情,示意小姝不要出声。

  内殿安静得落针可闻,我一瞬不瞬地侧耳细听着,握紧了匕首,小姝也蓄势待发。

  “嘎吱——”

  床板下传来轻微的响声,我悚然一惊,悄悄从床上下来,示意小姝先退出去。

  我砰地一声关上门,用背抵住,大口无声地喘着气。

  屋内的影子透过窗户纸投在地面上,我惊恐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一点点出现的倒影,死死捂住嘴。

  那东西从细变粗,从低变高……

  是一条比人还高的蟒蛇!

  ……

  不知过了多久,里屋重归寂静,我跌跌撞撞地拉着小姝跑出去。

  外面戴着红色簪花的大宫女看到我们却很平静,为我们端来两杯热牛乳,温柔习惯地安慰我们。

  她熟练地找来两个身着青衣带着银色面具的人,带着他们进了里屋,一声闷响后,那两个人微微颔首作别,始终没说过一句话。

  我抿了抿嘴,轻声问:“那……是真的吗?”

  大宫女惊讶了一瞬,想了想,失笑:“怎么说吧,它可能不是真的蛇,但是它真的可以……要你的命。”

  “我们把它叫做,谜。”

  2

  夜里,我僵直地平躺在床上,恨不得把被子拉到头顶。

  据宫女说,要是两个人一起睡,半夜另一个突然变成“谜”,连逃走的地方都没有。

  我紧紧地握住匕首,睡意却忽然昏昏沉沉地涌来,眼皮愈发沉重。

  我在昏睡过去前只有一个想法。

  要完。

  ……

  然而并没有。

  我睡眼惺忪地坐在床榻上,往下一看,立马清醒了。

  地上围着床沿,我昨晚撒的细沙上竟然有被拖拽出一个个脚印,还有扭曲的曲线……

  已经脑补出一个人和一条蛇静静盯着我的情景了。

  只是,它们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?

  我强忍恶心,披好衣服推开门。

  门外静立的婢女见我出来先是细细打量了我一边,有些惊喜地行礼:“公主,您昨晚如何?您不愧是纯阳命格,昨晚您房里没声音,那些东西都不敢……”

  我摆摆手不欲多说,只是问:“小姝呢?”

  小姝走过来,面色凝重,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,我带她进了里屋。

  小姝看见细沙的痕迹呆愣了一瞬,皱起眉:“昨晚我看见了窗外的乌鸦,射死了好几只,但是没有蛇和脚印……”

  我疑惑地眯了眯眼:“你昨夜没有昏睡过去吗?”

  她摇摇头:“我没敢睡,熬了整夜。”

  我渐渐蹙起眉,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。

  婢女说纯阳命格可以震慑“谜”,可是……

  我不是五公主,我没有纯阳命格。

  那我为什么……会和正常的不一样呢?

  白佑又为什么,选中我呢?

  ……

  用了早膳,我们前往皇帝和皇后的寝宫请安。

  依旧是一直往右走,路途中左侧又出现了好几次宫殿,甚至出现了游蛇。

  宫女放了一朵小烟花,立马有一个银色面具的人过来,用一种煞是新奇的东西困住蛇,然后毫不手软地划破自己的手掌。

  鲜红的血液滴在游蛇上,蛇顿时剧烈挣扎起来,随着血液成流砸在上面,蛇化作一团黑雾,消弭在空气里。

  那人好像是昨日去茗殿的两人之一,身姿修长宽肩窄腰,一身青衣,大半张脸被罩住,却有一双很干净清澈的眼睛,从银色面具下望过来的时候,像是清凉明亮的月光。

  我怔怔地看着那人,含着千般思绪。他似有所感地回过头,掀开眼,眼中温凉如水,与我遥遥对望。

  我们只是对视了一瞬,他便略一低首,急匆匆地离开了。

  宫女安慰我:“公主不必害怕,您是纯阳命格。”

  ……我不是。

  今天的路好像格外漫长,我觉着都已经巳时了,才看到朱墙黛瓦。

  我敛下心神,慢慢地走进殿中,上首坐着一个女子,脸色苍白得吓人,身形单薄,沉默地静坐着,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负隅顽抗。那就是皇后了。

  我一时语塞。

  传闻中形似母夜叉身宽体肥的吃人恶魔的皇后,是她吗?

  我微微拱袖,女子闷闷地咳嗽几声,勉强站起身,垂眼漠然的看着我:“你是来帮我们的?”

  衣衫随着动作稍稍下滑一些,我看见她的肩上有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在白皙瘦削的肌肤上狰狞可怖。

  我带着些惊讶地抬起眼,又即刻谨慎地敛下心思,浅笑:“皇后垂爱,定当竭尽驽钝。”

  她兀自冷笑着摇摇头,让我坐在旁边:“应国让你来助我们,哈,深明大义。你也知道些吧?”

  我细细思虑,谨慎答道:“国师白佑曾略告知一二,还望娘娘指点。”

  皇后垂下眼,疲惫之意尽显,孤独凄廖:“无妨,你只需按照那些规则行事即可。纯阳命格既能吸引它,又能镇压它,我们便可一网打尽……”

  她用手背遮住眼,似哭似笑,有些疯癫地喃喃:“不知道,也好。”

  ……

  我出来的时候,刚巧在殿门外又遇见了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青衣男子。

  他的眼睛着实是干净极了,清澈沉稳,好像不谙世事的儿童,不知何为善恶。

  他也看见我了,眼睛微微弯了弯,有些高兴的样子,颔首。

  我看见他的小臂上又多了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疤,一滴一滴,染红了青衣。

  我敛下眉眼,撕下一截棉质的纯白的衣袖,放在旁边的灌木上,对他轻轻示意,转身离开。

  不管怎样,就当是报一些恩吧。

  3

  我坐在院子里,皱着眉思考。

  白佑只和我语焉不详地说宫中有人会巫术,那些东西都是人为变幻的,可是真相却一点都不告诉我。

  还有那些银色面具的人,红色簪花的宫女,奇怪的皇后,变大的蟒蛇,右转的路,突兀的脚印……

  早就超出了人为幻术的范围。

  ……“谜”,难道是真的吗?

  如果奇怪的皇后有难言之隐或是恶的缔造者,那规则还可信吗?

  如果规则是皇后制定的,是假的,那……真正的规则又是什么呢?

  我怔怔想着,余光却忽然瞥见窗户之上有一只血色的东西。

  ……窗户上没有眼睛。

  没有眼睛!

  我骤然睁大双眼,压下心中的惊惶,佯装无事发生,指甲狠狠刺破了手心,温热的血濡湿了掌心。

  我装作拿起茶杯,就在那一刹那,眉目一凛,极细的闪着寒光的银针脱手,从袖口直直地飞出,破千钧之势带着杀意飞向那处眼睛!

  可是却没有预计中的轻微的怪响,反而是银针扎破窗户纸的撕裂声。

  我心下一紧,扭头去看,却见刚才那处早已恢复原样,完好无损,只有米色的窗户纸有一个小洞,被风吹得作响。

  我快步小跑出门外,可是之间刚才那枚银针直直插入树干上,入木半寸。

  将银针拔下来,只是一枚普通银针,却并没有任何污渍,干干净净。

  我紧紧握着那没银针,心中疑虑越扩越大。

  蝙蝠和蛇都不能凭空消失,为什么眼睛可以?

  蝙蝠,蛇,眼睛,和脚印的主人,又是什么关系?

  ……太多太多谜团了。

  ……

  于是晚上,我悄悄溜出来。
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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